散文诗

怀念门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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安仁人习惯将门槛叫做地铺,或者地头。记忆中,安仁的传统建筑物——哪怕是猪圈茅厕,都是有地铺的,人或动物要出来或进去,都需跨过一道地铺。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,地铺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,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内外的沟通不再有障碍,是不是意味着开放的国人已经真正与外面的世界接轨。但我知道,随着地铺的消失,一个时代也就结束了。

其实传统建筑大门口,是不仅仅有地铺的,它的门顶上至少会有两个或大或小,或圆或扁,或镂空或实心,或雕有麒麟狮象、龙凤异兽,或标注乾坤阴阳四方八位的圆木,叫户对;门槛的外侧则立有一对叫做门当的石墩,或为鼓形,或为怪兽,或为简单朴实的石块。总之,不管是什么人家,也不管建筑物本身如何,它的门都一定会带有门当户对的。门当和户对,就是门的身份证,也就是主家的名片。据说,任何主家都会很自觉和客观地给自家的门安上对应的门当和户对的,没有谁敢打肿脸充胖子,有意夸耀门楣。旧时候相亲,讲究门当户对,其实就是这个意思,只要看看人家的门当和户对,就知道两家是否相配。

我出生的那个村落,历来没有大户人家,因此没有哪家的门顶上会有出奇的大户对,都不过是两个小小的圆木,甚至是扁木,而门当则是清一色的两个石墩子。小时候因为不懂门当和户对的意义,那两筒或圆或扁的木户对,于我毫无兴趣可言,两个门当倒是有些吸引力的,大热天的时候坐在上面纳凉,那个爽,没有亲身体验过的城里人是怎么也想象不到的。最最吸引我的是那个一米见长的门槛。大门门槛是用一整块青石做成的,虽然两侧有些凸凹不平,但上面一方却是光亮的。夏天的早晨,乡下孩子早早地要么被雄鸡吵醒,要么被父母拧着耳朵催醒。醒了的我们都不会立马按照父母的旨意去放牛、浇水,而是都会睡眼惺忪地或坐或趴在地铺上睡一小会回笼觉——至少也得在那里醒醒眼眠。夏天的晨风总是那样的撩人,往身上一吹,我们马上又会软绵绵地趴在上面流着口水睡着了。要想彻底醒过来,除非是几个小朋友同时为争夺门槛打了起来。最后几个人即便闹出意见,互相朝对方翻白眼,可最终还是会在门槛上各坐一端,享受着各自清凉的感觉。

那时候大都是几个家庭共用一个厅屋,厅屋的门槛自然也就为几户人家共有。吃早餐的时候,往往是门槛最热闹的时候。负责煮饭的孩子刚从红红的稻草灰里把煨熟的辣椒扒出来,坐在门槛上的孩子便会麻利地用椒钵装了,然后叉开双腿横骑在门槛上,用大腿夹紧钵子,歪着脑袋使劲地捣起来。几家的椒钵在同时鼓捣,刚刚放出的鸡立马又会围拢过来,伸着脖子总想捡点便宜。不一会,外出做事的大人们回来了。他们只在门口的池塘里简单地洗一下手脚上的泥巴,便进屋舀出一碗粥来,就着椒钵,或蹲或坐在门当上,“咂吧咂巴”地吃起早餐来。大人们出工去了,我们还是会赖在门槛上不走,有时也会把从菜园里摘来的菜坐在那里拣了,有时会把大人们煮好的田螺坐在那里挑了。总之,坐在门槛上边做事边吹风边讲故事边听知了鸣叫,实在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。间或也会有独自拥有门槛的机会,那时你可以什么也不做,只需将脸和肚皮贴在地铺上趴着,或将头慵懒地靠在门柱上,将双脚齐齐地伸放在门槛上养神,这世界便全部属于你了。

太阳还没有下山,我们便在门口的池塘里闹腾开了,不把那一塘水搅得像米汤,不把那些鱼闹得到处乱窜是不会上岸的。上了岸的我们,会带着弟弟妹妹,坐在门槛上吃从菜园里摘来的各种瓜果,等着大人收工,等着鸡鸭进笼。

原来我一直以为,修房子时之所以要修门槛,其目的无非是给小孩们纳凉享受的,长大后才发现,门槛的作用不仅仅是用来作“铺”,更是用来聚财的。据说有了门槛,家里的钱财就不会轻易外流,外面的脏物也不会轻易入侵。那时候在农村,男婚女嫁时是要有个亲爷亲娘接亲的。当新郎将新娘领到大门口时,如果站在门内的接亲爷、接亲娘没有伸出手来把他们拉进去,那么新人是不能擅自跨过门槛的,而且新人在跨门槛时,万万不可以将脚踏在上面,如果不小心踏了,会被认为是一种挑衅:一来就想踩踏在夫家人的肩膀上作威作福,此后必然不会有好果子吃。门槛有时其实就是一种主权宣誓,门槛之外,你可以乱来,而要想跨过门槛,则必须要经得主家的许可,即便是要饭的,你如果胆敢擅自跨过去,主家可以将你当做贼人乱棍打出。有时我想,怪不得那时的乡村民风淳朴,原来是有一道门槛修在了人们的心中,知道哪是底线,哪是雷区。自从没了门槛,不少人在很多时候,很多场合便少了很多规矩,他们可以凭空臆想出自己想要的身份,可以根据自身的需要,为所欲为。心中没有门槛的人,思想中也没了禁区。

怀念门槛,它不仅是我凉凉爽爽童年的纯真回忆,更多的恐怕还是一扇道德的屏风和心神安宁的保护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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