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诗

听见流水的声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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夜已深,在客厅看一部热播的电视剧。四周静悄悄的,家人已经入睡,我索性关了声音,只看字幕,尽量不影响她们休息。忽然听到一阵哗哗的声音,在这静谧的夜间甚是清晰,声音不太响,但持续不断,起初还有些疑惑,很快我明白了,是它,是流水的声音。

许多年没听到这样的声音了。大概还是搬来不久,也是晚上,看一部港剧,主人公回到乡下,走进同样夜色掩映的花房,葱茏的花草铺满院子,隐约还能听见蛙鸣,好一派惬意的都市田园风光。正在出神,忽然听到哗哗的流水声,顿时惊奇不已,剧中并没有溪流,难道竟是幻觉?随即了悟,对了,是窗外的流水。屋前正对一条大河,在这夜阑更静之时,不知名的远方传来流水的声音,它轻轻淌进我的心河,摇匀镜头里的风景,让寂然的心情一夜花开。

差不多十二年过去了。一个轮回悄无声息,溜过我的指间和掌心。这些年来,见惯了寒来暑往,听惯了雨雪风霜,却轻慢了那给我带来几多感动的流水。我也常常临窗张眺,但多是看看树草建筑,看看对岸风景,看看随季节变转的浮世绘,又何曾去品味流水叮咚的意味深长?

是的,我听不到流水声了。湮没于生活的庸常与倦怠,我很难再听到那些清新卓然的气息,那种一下击中心灵某个最柔软的地方的感觉很难再找到了,思维和感官日渐钝化,除了感慨岁月不再,能够唤起内心共鸣的东西终究是越来越少了。

但是,我依然要去听,而且多去听流水的声音。

流水仍在,只是我失去了对美感的持续发现和辨别力。生活不仅是眼前的苟且,还有诗和远方。严格地说,自己并不是得过且过之辈,但如此循环往复地熟视无睹,竟而再也听不到流水的声音,不能不令自己无地自容。

准确地说,不是漠视,或是故意回避,而是人到中年,当理想迈过了一座山后,面对眼前更高的山峰,开始萌生退意。没有了那种扣舷独笑、快意江湖的激情,习惯于按部就班、循规蹈矩的生存模式,又哪里会有“杏花疏影里,吹笛到天明”的豪纵?哪里会有“解鞍欹枕绿杨桥,杜宇一声春晓”的潇洒?哪怕就定定地倚在敞开的窗口,又哪里会有“清风明月无人管,并作南来一味凉”的通脱?

许多时候,我们失去了对大自然敏锐的感触,无法做到像古人一样与天地万物和谐相融,而割裂了原本与自己血肉相连的脐带。即使不忙于应对生存,我们也将自己包裹进各种电子产品和现代娱乐,在喧嚣的视听环境里闭塞了与自然物象的交往,那些原初的、能够向上回溯美好与感动的东西越来越无暇顾及,慢慢地,我们的耳朵里听不到流水,听不到鸟啼,听不到虫鸣,甚至听不到季节。

很怀念那种浮着月色,带着花香的流水声音。那是一种即使隔着厚厚窗帘,也能汩汩流进心田的声音。我不需知道它的准确来源,只需知道在再浓的夜色里,依然有它默默地陪伴身边,这便够了。其实,那也是这个世界回馈自己的声音,只要一直在走,那种曾经听到的声音将永远响在我的耳边。

又到初夏了,那年初夏的故事让我一下回到从前。我关闭了电视和灯,把自己掩身黑暗,而打开了一扇窗,深吸一口气,仔细谛听远处未名的流水声。哦,我想到了一句诗,“采采流水,蓬蓬远春”,我的耳朵里只听见春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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