散文诗

丑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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家居北方,房前屋后,道路两旁,山岭沟畔到处可见榆树。榆树较少高大提拔,大多扭曲歪斜,树皮皴裂嶙峋,粗糙的疙瘩,稀疏枝条浓密树叶没有什么特色。看起来真的很丑,叫它“丑榆”并不过份,在我居住的小院门前,就有这样一棵丑榆。

每年清风徐来,春的画笔轻轻点染,丑榆逢春吐翠,冒出嫩芽,挂满娇嫩的榆钱儿,那浅绿浅绿的榆钱儿,一串串、重重叠叠在硕大的丑榆枝头争相秀出。它是我童年的一道美餐,用手捋下来,直接放进嘴里嚼,甜甜的,粘粘的,爽滑透着清香,把榆钱儿拌上玉米面和在一起,蒸饼子或窝窝头,沾着蒜汁吃,还可把榆钱儿拌上面粉,放在蒸笼上蒸熟了,淋上麻油,浇上蒜汁,吃起来更叫绝,绝对的绿色食品。春深后,榆钱儿枯萎凋谢,片片细薄的榆钱儿,碎纸屑一样飘落下来,被风一吹,纷纷扬扬,漫天飞舞,地上落下一层厚厚的榆钱儿,正如韩愈老先生诗赞:“草木知春不久归,百般红紫斗芳菲。杨花榆荚无才思,惟解漫天作雪飞”。

丑榆生命顽强值得赞叹,根深耐旱、易成活。在家乡人们从没刻意种植或移栽过丑榆,一些熟透了的榆钱儿,被风不经意间吹落到砖头瓦砾的缝隙里,在既没有粪便肥料的滋养,水土也不易保持的恶劣环境下,丑榆没有那样娇气,只要沾上一点泥土,间或遇到一场小雨或有点湿润的空气,丑榆就会生根发芽,长出纤纤的树苗,哪怕被淘气的家禽一口咬去,只要有根,很快会冒出新的嫩芽。丑榆正是凭着厚道的平民本色,骨子里坚韧之魂的适应能力,赢得了乡人的敬畏。

丑榆虽其貌不扬,然木质坚硬,村里人修房盖屋,做檩条椽檐,搭个饭棚,盖个猪圈的首选木材。丑榆荫干后,形同铁板,刀斧难断,钉子难楔进,做成八仙桌、大柜等家具长久耐用,还可做成牛车的车轮、犁等农具,过去许多大户人家的住宅或者庙宇建筑都有榆雕部件,雕花新颖别致,赫然夺目。古代,丑榆还被种植在长城沿线,用来防护长城附近的山坡,防备敌人马队进犯。《汉书·韩安国传》“累石为城,树榆为塞”,骆宾王《送郑少府入辽诗》“边烽榆塞,侠客度桑乾。”于是长城上的关塞又叫“榆塞”、“榆关”。

饥饿难耐的岁月,为果腹充饥,人们争相抢食丑榆的籽叶,将丑榆皮晒干,碾压成粉末做成面食,成为食物。丑榆救人饥寒不图回报,撑起屋宇不因高居其上而炫耀,即使炊烟熏染蛛网暗结,它却无怨无悔,默默无闻地与乡亲们的生活如影相随。丑榆还是乡间的一道遮阳伞,劳作一天后的人们,端着饭碗在榆荫下饮食,畅谈农事家事天下事,女人们抖落家长李短,家有一棵丑榆还真是天赐之福。

年年春来,我都会站立丑榆树下,看着以扭曲的形式存在的丑榆,从它流逝的岁月中剖析烙下的家乡嬗变的圈圈历程,留给家乡人厚道的平民本色,骨子里的坚韧之魂,以致日后的生活奔波中走得更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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