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代散文

与夏天有关的记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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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代社会人们的生活条件好了,热了的时候,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空调。

每到酷暑难耐的夏天,我会去两个地方纳凉,一是超市,购物纳凉两不误;二是图书馆,我常说图书馆是人类的天堂,安静舒适的环境,畅游于知识的海洋,汲先哲睿智于纳凉时,岂不美哉!

但是,这在六、七十年代,连做梦也不曾想到的。在那物质匮乏的岁月里,我曾经在乡下住了好长时间,房子不像现在纯一色的钢筋水泥结构的楼房,都是厚厚的土坯草房,日子盈实的家庭会用茴草修葺房子,这种草抗日晒耐雨淋不易腐烂,而一般家庭只能用打完麦粒剩下的麦穰苫房子了。你也别小瞧这土房子,地面是土,墙面是土,很接地气,厚实均匀的草,犹如在天空闲庭漫步的云朵,遮挡着烈日。只要有窗户能形成空气对流,屋里还是很凉快的。孩子们用大人搓的细麻绳栓一个空瓶子,总是屁颠屁颠的到井里提凉水回来喝;大人放工回家感觉孩子提回来的凉水不够喝,就索性拿起打水的井绳,挑起两个大木桶去挑水。拔凉拔凉的井水挑回家,一家人洗洗脸擦身子,又用水把地面撒一遍,屋里顿觉凉爽了许多。但是吃饭的时候,饭桌还是搬到外面的树底下,听蝉鸣拉家常,一家人有说有笑地吃着饭。邻居也会过来凑个热闹,饭菜是不分家的,尽管吃,免得被说成是假斯文。

到了晚上,女人会把稀饭盛在黄盆里,把做饭的铁锅刷干净焐上洗澡水,待吃完饭自己和孩子轮流在家洗澡。男人则不用在家洗澡,吃过晚饭,香皂、毛巾、换洗衣服一拿,就到村口的大潭里去洗澡。洗完澡的男人和孩子,会抱着苇席,拿着被单和枕头到晒场上去睡觉。

乡村夏夜最热闹的地方就是这晒场了,晒场就在大潭旁,晚风从潭里的水面徐徐吹来,凉凉的,跟时下的水冷电风扇相比,有过之而不及。劳累一天的男人们,只穿了短裤,或躺或卧,抽烟拉呱,孩子们则满场跑来跑去。其实,晒场也不是男人的专有领地,村里那几个大大咧咧的女人是不问青红皂白的,你男人能去,俺也可以去得。不过,晒场面积大,她们会离男人远远的,在晒场的一角安营扎寨。林大了,啥鸟都有;人多了,啥事都有。有的吹口琴、有的吹笛子、有的拉二胡……多数的时候,人们会起哄叫"老光棍"唱小调,跟东北那旮旯的二人转差不多。"老光棍"快五十岁了,曾跟一个戏子鬼混一段时间,生有一女,那戏子显他家徒四壁带着孩子走了,从此杳无音讯。"老光棍"会唱的小调很多,像《打菜薹》、《五只小船》、《摘石榴》、《十二月调情》……每首他都能一字不落地唱下来,有板有眼还唱着扭着。在物质、文化都落后的那个时代的乡村,小调也许是一项唯一的娱乐了。

那时,人们的思想还不解放,自由恋爱还在禁锢中,看过沈丹萍主演的电影《被爱情遗忘的角落》,你自然知道小豹子的悲惨结局,后来路遥的《人生》也搬上了银屏,高加林算是有文化的人,敢于冲破陈规旧习大胆地和刘巧珍自由恋爱。其中,《摘石榴》唱的就是男女希望能够得到自由恋爱的故事,那时人们只是偷偷地唱,还上不了大雅之堂。现在的民歌《摘石榴》已经是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,张燕唱过、祖海唱过、宋祖英唱过、阿宝唱过、王菲也唱过,《摘石榴》走出了国门,蜚声海外。

"老光棍"在人们的喝彩声中唱完了《摘石榴》,那些爷们最期盼他唱的是最有有荤味的《十八摸》,当唱到"……妹妹吆,你那两个肉多多,哥哥我醉死也要摸……"男人们听得入了神,四、五个在那晒场一角纳凉的女人何时来到"老光棍"身边,大家全然不知。因为,唱《十八摸》的时候,他是躺着望着漫天的星斗唱的,似乎是唱给星星们听的。女人们三下五除二,将"老光棍"的短裤给撕扯了下来,一个大男人愣是抵不过这几个泼辣的女人,手脚被女人们死死的按住,其中一个用凉鞋底朝"老光棍"的屁股不停地打去。"老光棍"求饶着、纳凉的爷们哄笑着、女人们使劲的折腾着,最后,她们一用力把"老光棍"抬起,扔进了晒场边的大潭里。"老不死的,到水里摸去吧!"随后,便是几个女人的咯咯笑声。农村,这帮爷们和娘们,在风里来雨里去的生产劳动的间隙,总会整出许多开心的浪花来,如今夜"老光棍"的结局,是平日里许许多多的浪花中的一朵。

闹够了,乐够了,人们开始在酣声中入睡了。

风,凉凉地吹。

收工回家后,女人们围着锅台做晚饭,男人就去晒场边的大潭里洗澡,这似乎是我们村里约定俗成的规矩。可是,我的三叔却不行。这不,闷热的夏天旁晚,天也渐渐地暗了下来,三叔光着膀子,肩上搭个湿毛巾,趿着一双木板鞋,就跟唱戏的一样出场了。手里拿着可手粗的木棍,狠狠地击打着家后那堆被杂草掩盖的乱石,发出急促的哒哒声。"乌嘴,你给我听好了,这事肯定是你干的!你个小婊子养的,敢来搜紧(方言:想法子巧取豪夺他人之物)我。你从梁下挂着的篮子里,人模狗样的捧走我家的鸡蛋,我没惊动你吧?你可不能没良心!"到了莔麻地,又使劲的敲打莔麻,好像莔麻也犯了错,"你个不得好死的,想把我的盐坛子砸了,看到了冬天小侉子再过来,我不叫他们扒你的皮抽你的筋!"他又转到锅屋旁的草垛边,"不会是你家女人又添孩子吧,要是那样就算我送你了。你给我记住了,下不为例!"

听着三叔凶巴巴的叫骂,我很害怕地去问妈妈,"三叔跟谁怄气呢?""能跟谁,还不是那东西。"儿时的我一头的雾水,今个怎么了,三叔的叫骂无人接腔,妈妈只说是"那东西",看来大人们是心有灵犀的,知道那东西是谁。在我的一再追问下,妈妈还是小声说出了原委:在农村的春天里,家家户户会买些雏鸡喂养,到了夏天鸡也长到斤把重,眼看到秋天就可下蛋换些盐油钱,可是,三叔一数归笼的鸡竟少了两只。"原来是这样啊!"我惊讶道。在乡下,老年人讲古(方言:讲故事)的时候,总会讲到黄鼠狼,说它是个灵物,老的黄鼠狼的嘴会变乌,毛会变白,而且会变成黄鼠狼精,能听懂人说的话。挺恐怖的,听完了古,吓得我们不敢回家。更恐怖的,说黄鼠狼精在冬天喜爱睡在孩子的嘴上,因为嘴上呼出热气暖和,如果睡觉感到呼吸困难,赶紧动一下身体,否则会窒息而死。在我们那里,黄鼠狼无论吃了谁家的鸡,谁家都会忍气吞声,传说谁提到它的名字,它就会带着一帮同类去谁家捣乱,结果是鸡少,蛋少,油瓶倒。难怪三叔骂了半天,一字不提,黄鼠狼,而用"乌嘴"代替,好在三叔敢骂它们。但这骂声里,似乎还是有人情味的。

每年的冬天,粮进仓,草归垛,麦苗冒出紫红的尖儿,人也清闲了起来。北方的五六个侉子,个头极矮,清一色灰头土脸的半糙老头,挑着行囊被窝,扛着一头削尖的有竹竿粗的长长的木棍,牵着三条黑色的捕黄鼠狼的猎狗,这种狗体型小,灵敏凶狠。那三条狗围着三叔的这堆乱石打圈转,一会儿用嘴嗅嗅,一会儿汪汪狂叫着,还不时地冲着石头撒泡尿做个记号。侉子知道这里有料,就开始四周布网,准备大干一场。三叔知道后,忙跑过来叫他们不要在这里捕。侉子无论怎么同三叔商量,可三叔愣是不同意。侉子急了,说,"黄鼠狼又不是你家的!""可这是我家的地方,不给捕,就是不给捕!"三叔也不示弱。侉子也没办法,只得不舍地收网走人,捕猎狗吭吭唧唧叫着,主人走了老远它们还在那石堆旁打转转,意思是:你们走干嘛?这里有猎物啊!

农村人,喜欢串门聊天,三叔有时端个碗也会到我家。

母亲问:"骂过好了吧?"

"好了。它们有几个我都知道,那乌嘴是个头儿。它们现在吃青蛙和老鼠,有时还同我对视耍花样哩。唉!前天夜里乌嘴还救了我们一次呢。"三叔很自豪,很动情,接着说,"前天晚上睡到半夜,就听乌嘴发出唧唧声,我说,乌嘴你快回去觉觉吧,别耽误我们睡觉。但是,它还是在那里叫着,搞得屋梁上的苇耙也发出响动。我想,可能有事了,我爬起划根火柴把油灯点亮,发现床边的地上盘着一根足有一米长的红三根蛇。叫醒孩子妈,我们慢慢下了床,把那蛇捕到放进蛇皮口袋,第二天赶集的时候,在头道圩的大沟旁将这个不速之客放生了。"

三叔讲着,听的我毛骨悚然。

常听到的一句话:"人是万物之灵!"不知道这万物又是谁之灵呢?包括在人们的印象里始终没有好名声的黄鼠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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