思念的句子

我的另一个母亲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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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是我的奶妈。

在我心里,她和我的亲生母亲是一样重要的。少年时代,我对她的依恋,对她的思念,比我的亲妈更为强烈。有时甚至会觉得她才是我的亲妈。

成人后,我还会经常想到她。

为什么她从来没有进入我的梦中呢?是她把我忘了吗?

我相信不会的。

她死后有一年,奶爹曾告诉我,她临死时还念叨着,想见见我。可惜我那时还在几千里外的军营。

那她怎么不给我托个梦呢?

我多么想看看她现在还过得好吗?听老辈人说,人死后,好人因为在阳间做了善事,死后便不遭罪,很快就会转世投胎的。他们走过奈何桥,喝下孟婆汤,就把前世的所有事都忘了。然后,心无旁骛地投胎去了。我想,像奶妈那样的好人,到了阴间是该有这待遇的。也一定会早早转世投胎去了。要不,她怎么会不给我托个梦呢?

她是该早早忘掉前世所遭受的亡夫丧子之痛和那贫困生活的,也该忘记那个和她毫无血缘关系,却大肆吸吮她乳汁的我,更该早一点托生一处好人家,或为男人,不再遭受女人的怀孕、分娩之痛,或为富家子,不再为生计常常发愁。

而我,却是难以忘记她的。

奶妈一生嫁过两个丈夫。

她是在头一个丈夫死后,带着一个小丫头,嫁给我奶爹的。奶爹其实是个残疾人,有哮喘病,不能干重活,而且只有一只眼有点视力,还带着一个半大小子。

他们两个人又生了三个孩子。只是那第三个孩子不幸早早夭折了。这使得我能有机会来吃她的奶。

奶妈从没有和我提起过那个死去的孩子。

不过,我觉得,自己是顶替那个死去的孩子来给她当儿子的。因此,经常对她说,妈,我长大后,一定会好好孝敬你的。每逢这时,她总是高兴的眉开眼笑,每次都会给我一个响亮的吻,并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,用那双粗糙的手摸我的头发,摸我的脸,或者拍拍我的屁股。

我渴望这种亲吻和拥抱。

也许是我的母亲生我们兄弟太多,顾不过来爱了,也许是那时的工作、学习太紧张了,再加上连续不断的政治运动的冲击,使她身心疲惫,心绪不好。总之,在我的记忆中,母亲似乎从未亲吻、搂抱过我。我们弟兄们从奶妈家接回来,都好像和她有些陌生,有的甚至不叫她妈,总像中间隔着点什么,并不像现在的孩子们那样恋着母亲。这使得我小时候最盼望的就是放秋假去奶妈家。

那是我最愉快的时候。

到了奶妈家,我成了奶妈的亲儿子。白天吃饭,我挨着她坐,晚上睡觉,她搂着我睡。这,让比我大几岁的奶哥很是吃醋。我能看出他的情绪不高。

也许是农村孩子更质朴、更善良些,小奶哥很快就适应了哥哥的角色,并不计较我的篡位了。每天总是兴高采烈地带着我到庄稼地里去玩。说是玩,其实是有任务的,我们每天都要去地里搞“小秋收”。就是给自己家捡拾生产队大秋收没有收干净的零星农作物,像什么土豆、豆角、玉米高粱之类的东西。奶哥很能干,每天带着我都能捡拾很多粮食。

可最让我佩服的还是他很会在地里烧东西吃。这也是我非常愿意跟他在一起的重要原因。

我们在地里烧土豆、烧玉米,甚至烧过一只大鸟吃。

我最爱吃的是烧豆子。

找一块倒下的石碑,擦干净后,把捡来的豆秧放在石碑上,再放一些玉米皮之类的引火柴。点着火后,只听得火堆里劈劈啪啪的一阵响,很快柴火和豆秧就烧完了,石碑上铺了一层灰烬。这时,奶哥就让大家脱下褂子来,一起站在上风头,用力地搧。搧去灰烬,石碑上就露出了带着微微有点焦黄的豆子,大家围着石碑,捡起豆子就吃。那可真叫香呀。

在地里偷吃了东西,总是瞒不住奶妈的。回到家里,有时是忘了擦掉嘴边粘的灰烬,有时虽然擦干净了,可细心的奶妈还是会从我减少的饭量上发现问题。就会很凶地训奶哥,却并不训我。晚上睡觉时,她悄悄地问我,豆子好吃吗?我点点头,她便笑了。

以后我每次去奶妈家,她都用一个小罐子腌了黄豆、绿色的菜豆,还有杏仁,好吃极了。看我爱吃,奶妈总是把小碟子里的东西不断地夹到我碗里。这让我十分不安。因为母亲告诫过我,好吃的菜,不能连着夹。

可这是奶妈给我夹的,不是我要夹的。我在心里暗暗为自己开脱。

奶妈家所在的村是一个贫困村。在那个时代,农村的生活其实比城市还苦,根本也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。但奶妈总是想尽办法,变着花样给我改善生活。光是土豆、莜面,她就能做十几种花样,还有那各种我叫不上名字的野菜,掺到面里,做成饼子,让我觉得很是新鲜。偶尔村里有人家杀了猪,割点肉,奶妈也总是挑着夹到我碗里。嘴里还会一个劲地说,啥好东西也没有,让俺孩儿受苦了。

可我却并没有感到苦,而是觉得很快乐。总嫌时间过得太快,好像刚刚住了几天,就要开学了,不得不再回到城里去。

于是,又盼着下一个秋天的到来。

当然,我也希望自己快快长大。想等自己有了家,就把奶妈接到城里去。

这愿望终究没能实现。

在她死后的某一天,已经在部队当了干部的我回家探亲。才知道她已经去世了。

那时候,她的四个儿女都已经结婚成家,日子也好过了。本该是好好享点福的时候,她却走了。

这让我顿生无限惆怅。

我哀叹她的时运不济,又感佩她和她的家庭在最困难的时候,呈现出的那种顽强和智慧。

那一年,奶爹决定带着小奶姐出去乞讨。

今天想来那该是多么艰难、多么痛苦的一个决定啊!

分别的那个晚上,奶妈哭了一夜。

天亮时,她做好饭,一个人跑到地里,哭一阵,发一阵呆,直到奶爹走了好久,她才回来。她不敢面对那分别的场面,担心自己扛不住倒下去,会让远行的人担忧。

奶爹是个聪明人,他和小奶姐沿着早年间人们逃荒走西口的路线,一直跑到千里之外的呼和浩特市,专门在繁华的场所乞讨。

一个眼睛不好使的老汉,带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乞讨,是很让人同情的。再加上内蒙那时比内地生活要好,奶爹的收入还不错。他攒点钱就捎回家,奶妈却是收到一次钱就大哭一回。她心疼半残疾的老汉,可怜年幼的闺女。两年的时间里,她不知流了多少泪,度过了多少不眠之夜。

两年后,奶爹用乞讨来的钱在村里盖了七间窑洞。

奶妈的腰仿佛也直了许多。

随着农村政策的转变,不割资本主义尾巴了。

奶爹靠做粉条的手艺,和全家的辛勤劳动,生活有了好转。奶妈却病了,她得的是中风,瘫在了炕上。为了让她大小便更方便些,奶爹在炕上给她修了个厕所,这让村里人都大为惊奇。

又过了几年,奶妈去世了。

奶爹和我说,你妈跟着我没过过几天好日子,我不能让她这样灰头土脸的去那边。我要让她风风光光地上路。他请了县里最好的鼓匠班子,还请了和尚做法事。大操大办了三天,轰动了三里五乡。看热闹的人,院里站不下,就站在房上看,把窑洞还踩塌了一间。

奶爹却轻描淡写地给我说了俩字,值了!

过去人们爱说,贫贱夫妻百事哀,我觉得也不见的。奶妈家庭虽然是贫困的,但他们从没有缺少爱,从没有向困难屈服。他们像小草一样,顽强地生长,争取那些属于自己的阳光、空气。

我为有这样的一个农村妈妈和农村家庭而骄傲。

在人之初,是她给了我力量;在最困难的时候,是他们给了我温暖。

我觉得,我们中国的城市也和我一样,都是吃农村妈妈的奶长大的。

我们永永远远都不能忘记我们曾经有个农村妈妈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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